质疑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

报告名称：中国宏观经济政策报告（2002年第九期）

栏目名称：学者建议

日期：2002年09月25日

质疑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

　　当前，宏观经济运行出现了极为矛盾的现象，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经济增长回升而内需不足加剧；二是货币扩张明显而通货紧缩趋深。具体表现在：
　　1.2002年上半年GDP增长7.8%，成绩相当不错，7、8两个月份提升GDP的多项指标承接上半年的态势在继续走强。如7月工业生产增加值比上年同期增长12.8%，比6月快0.4个百分点；出口总额增长速度28.1%，远高于二季度的10.3%；1-7月国有及其他类型完成投资同比增长24.1%，增幅虽比上半年减缓0.3%，但仍保持着“九五”期间的最高水平。
　　但占GDP60%以上的消费增长仍然乏力。1-7月，消费增长继续回落，比上年同期增长8.6%，7月份同比回落17个百分点。国家经贸委预计8月消费增长仍维持7月水平，增幅比上年同期回落1个百分点。1-8月消费的增幅将比去年同期回落1.5个百分点。
　　2.2000年上半年广义货币M2增长率14.7%，远远高于同期GDP增长率7.8%与消费物价指数－0.8%之和，7月M2增长率也有14.4%，应该说，货币供应量是不紧的。
　　但是，对货币供应量最直接相关的物价水平却一直低迷。2002年上半年消费价格指数同比下降0.8%，7月份消费价格指数同比下降0.9%，工业品出厂价格比2001年同月下降2.3%，降幅比6月份减少0.2个百分点。并且，消费价格指数（CPI）于1997年初就开始下滑，只是在2000年下半年略微有些反弹，而2001年底又继续下行。目前，消费价格指数已连续负增长11个月。
　　因此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经济增长不算太低的情况下解决内需不足问题，以及如何在货币供应量还算充盈的情况下解决物价持续低迷问题。
　　对付有效需求不足问题，国际通行的办法是采用凯恩斯主义的主张，即运用积极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干预经济，进行反向调节。我国也是从1998年开始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与稳健（实际偏积极）的货币政策来干预宏观经济的走向。
　　但是，我们认为，解决当前我国经济难题不能完全依赖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
　　从积极的财政政策上看。实际上，理论界认定我国经济从1996年就开始出现了内需不足。1998年政府开始发行国债，近五年里，共发行了6600亿元国债，增加基础设施的投资，并带动银行信贷和社会投资，合计投资总规模达2.6万亿元。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主要依靠国债投资的积极财政政策，对刺激经济、拉动内需的作用逐步弱化，其负面效应越来越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国债投资拉动经济的作用越来越弱。一方面，在市场全面过剩情况下，国债可选项目越来越少；另一方面，长时间的国债投资养成了经济增长过分依赖国债投资的惯性，如同久病不愈的病人长期依赖某种药物一样，这是十分危险的。
　　2.国债投资对社会投资挤出效应越来越大。一方面，国债投资的乘数越来越小，放大配套资金和社会投资的作用越来越弱；相反，国债投资往往抢占社会可选择的投资项目与领域，形成政府与民争利的局面。
　　3.长期的国家举债带来国家财政的巨大负担。尽管有的经济专家认为，我国财政负担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白和金研究员认为未来5-10年中国政府的偿债压力将不会比目前大），但毕竟政府财政负担已经开始成为问题。如果银行坏账（樊纲认为它在一定意义上也属于国债）、政府债务以及外债这些最终需要全社会来偿还的国家债务三者累计起来，已占中国GDP的60－70%。
　　有的经济专家认为，国债投资可以拉动GDP增长率2个百分点左右，但也有人认为其实国债投资对经济根本没有作用。总之，积极财政政策发挥作用的余地越来越小，“淡出”趋势必然。
　　其次，从货币政策上看。我国目前采取稳健的货币政策，实际上是偏于宽松的，明显的信号是货币供应量M2增长率大于GDP增长率和消费物价指数之和。
　　实际上，我国货币供应增长率一直远高于经济增长率和物价指数。据宋国青教授计算，1979-1999年20年间，M2增长了100倍，名义GDP增长了25倍，两者之间的差距是4：1。我国M2/GDP的比值全球最高。即使在1998-2001年间，M2增长率仍然比经济增长率与物价指数之和年均高出7.3个百分点。如此充裕的货币供应量表明银根根本就不紧，甚至可以说是是相当宽松的。
　　那么多的货币到哪儿去了？干什么去了？根据夏斌教授的分析，银根的松紧应该看信贷总额。近四年来约有15%的货币供应量用于海外资产，85%用于国内信贷，用于海外资产的货币量年均增长率快于用于国内资产约5个百分点。而这85%还要在政府部门和非金融部门之间分配，剔除对政府部门的净债权后，企业的信贷量目前只占全社会信贷总量的72%左右，而且这个比例由于积极的财政政策还在不断下降。同时这72%的信贷量还要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或分流，例如：信贷资金受利益的驱使，存在脱离实体经济部门而流向股市的倾向，不仅银行大量资金拆给证券公司，甚至给上市公司和其他企业的生产性贷款也有相当部分被挪用流进了股市。还有，国内信贷总量中还包含着巨额不良贷款，这部分银行债权已经空洞化了，已不再作为有效的金融工具发挥作用了，但还仍然作为账面资产占据着社会信贷总额的相当部分。
　　企业很可能确确实实处于资金贫血状态，这一点在货币供应量上是反映不出来的。
　　非国有的中小企业更是长时间缺乏信贷资金。目前，四大国有商业银行90%以上的贷款贷给了占经济总量不足1/3的国有企业，而占经济总量2/3的非国有企业却只得到不足10%的贷款，情况可见一斑。
　　这也就是说，由于银行惜贷和企业慎贷，大量资金在金融系统体内循环。这种趋势不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反而有加剧趋势。如从当前数据看，存款增长速度快于贷款，存贷差仍然在不断增加。6月底银行存贷差增加到3.65万亿元。
　　我国政府在对付需求不足和通货紧缩方面出台了很多政策，想了很多办法。从实际效果看，虽有一定收效，但我国有效需求不足与通货紧缩（有的专家认为是通货紧缩趋势）局面没有得到根除，部分指标反映的情况还有加剧势头。
　　如果说长期积极的财政政策有一定负面效应，那么，积极的货币政策其负面效应会更大。许多国家在采取了凯恩斯主义的扩张性货币政策之后得到一个经验，那就是货币政策不能轻言扩张或收缩，因为金融问题更复杂，运用不好，不仅不能调节经济，反而会引发金融危机甚至经济危机。所以，后来许多国家都信奉弗里德曼主义，就是保持中性的货币政策，即维持货币供应量在一个稳定的增长率水平上，而不使用货币政策来调节经济。我国采取稳健的货币政策是慎重的，也是明智的。
　　积极财政政策有一定局限性，积极的货币政策又需要慎用，那么，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吗？办法之一就是把这些问题交给市场，利用市场“看不见的手”的功能去调节经济。即：
　　1.当前的总体经济形势是向好的，从各方面指标看，发展趋势是良性的。虽然存在内需不足加剧、通货紧缩趋强、收入差距扩大、股市长期低迷、国有企业亏损等问题，但这些问题不是主流。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淡化积极财政政策，慎言积极货币政策，而让这些问题在经济运行的过程中由市场去调节，自行消化。
　　2.市场机制是否充分发挥作用是与我国经济环境与体制留存问题分不开的，或者说我国市场传导机制失灵是导致上述种种问题的主要原因之一。一方面是经济高速增长，在世界经济普遍低迷的背景下一枝独秀；而另一方面又是有效需求不足、通货紧缩、股市长期低迷等，这种现象恐怕不仅在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在世界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如同樊纲教授所说，中国的问题既有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又有体制转轨国家的问题，在问题成堆的情况下，中国经济不仅一直没有趴下，没有产生经济危机，相反茁壮成长。所以，是否根除我国内需不足与通货趋紧局面，仍然要加大体制改革力度，使市场调节经济的功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3.我们认为，我国在市场取向的改革中摸爬滚打已经二十多年，关于如何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理论可以说已成体系或成熟，但在体制转轨过程中，是否人人都消化吸收，或者说人们是否完全适应了在这个新的体制中去生活，差距很大。从另一个角度说，由政府、企业（银行）、居民等经济行为主体构成的市场经济体制，由于大家不能完全熟悉或熟练掌握市场经济规则，从而造成传导机制不能有效发挥作用，造成一系列经济问题。对此，我们建议政府应当加大信息系统建设和信用基础建设，加大宣传和培训力度，使每个人能够熟练驾御市场机制，进行理性的决策和行动。
　　总之，由于种种原因，我国市场机制发挥作用的空间是很大的。为了使我国经济长期持续、稳定、良性发展，不能过分依赖政策，应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加大经济体制改革力度，提高国民熟练驾御市场机制的能力，以及政府政策更加灵活、适度干预经济的能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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