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进一步启动存量需求仍是重点

报告名称：中国宏观经济形势报告（2002年第七期）

栏目名称：权威分析

日期：2002年07月25日

林毅夫：进一步启动存量需求仍是重点

　　我国经济今年开局良好，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达45536亿元，同比增长7.8%，在平稳中保持较快增长。1—6月份外贸进出口同比增长12.3%。当前，进一步启动内需应该是经济工作的重点。
　　我国自1997年底出现通货紧缩的势头，生产能力普遍过剩，造成供给大于需求。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企业很难找到好的投资机会，社会的投资意愿也随之下降。同时企业开工不足，设备闲置，利润下降或亏损，导致职工对未来的收入预期下降；再加上这几年的医疗、教育、就业、福利制度改革增加了职工未来的支出预期，整个社会的消费意愿也有所下降。当企业的投资和居民的消费意愿双双下降，而生产能力还在以较快的速度增长时，原来生产能力过剩的情形就会严重，因此依靠政府的力量启动内需乃是当务之急。
　　在国民经济中各个产业的生产能力普遍过剩时，以货币政策来刺激投资和消费需求的效果有限。这是因为货币政策的作用在于降低利率，如果生产能力已经过剩，难于找到好的投资机会，即使利率再低，也不会有更多的企业借钱投资。同时生产能力过剩，使得失业风险增加，利率再低也要储蓄，因此仅仅用降低利率的方式来抑制储蓄、刺激消费，是不够的。日本自1991年出现通货紧缩以来，一年期的存、贷利率已经降到接近于零的水平，但是对投资和消费的刺激作用非常有限，就是最好的证明。因此我国在当前情况下采取稳健的货币政策是非常正确的。
　　在生产能力严重过剩时，财政政策的作用比货币政策直接。日本政府自1991年以来，就是依靠财政刺激，才得以维持内需于不坠。我国政府在1998到2001年间发行的5100亿长期建设国债，对国民经济保持7%—8%的增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所以今年继续发行1500亿的国债是非常必要的。
　　但是长期依靠积极财政政策来维持内需增长，将使国债总额迅速增长。以日本为例，在1991年开始出现通货紧缩时，国债总额仅为国内生产总值的60%，不比一般发达国家高，在使用了财政刺激政策10年后，现在则高达130%，为各发达国家之冠。因此，我们在使用积极财政政策的同时，也应该另辟蹊径以迅速消化过剩生产能力。
　　通货紧缩是由于生产能力在各行各业出现普遍过剩所致，这种过剩是一种存量的概念。例如，根据调查我国制造业的生产能力使用率一般只在60%左右，有将近40%的生产能力的存量未投入使用。既然通货紧缩是由巨量的存量过剩生产能力所致，治理通货紧缩的最有效办法是启动经济中同样量级的存量需求来消化过剩生产能力。所谓存量需求是有需求意愿和支付能力，但因政策性或结构性的原因而未能实现的社会需求。我国是一个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国家，存在双重二元经济结构，只要把民间的存量投资需求和农村的存量消费需求释放出来，将可在短期内消化掉当前存在的过剩生产能力，使国民经济恢复正常的运转。
　　首先，改革开放后民营经济发展迅速，实力逐渐增强。在1985—1997年间，民营经济产出的增长速度高出国有经济增长速度1倍以上，民营经济在工业产出中的份额从1985年的34%上升到1997年的56%。如果能够调整市场准入原则，除少数涉及国防安全，不宜非国有企业参与的领域外，更多的产业允许民营企业进入，并且发展中小金融机构，消除金融服务对中小型民营企业的瓶颈，就会有更多的存量投资需求被释放出来。
　　其次，在占全国总人口62.3%的农村地区，和生活有关的基础设施十分落后：电视接收困难，电价高昂，有一半的农村没有上、下水，道路状况不良，大大限制了农村地区对现代消费品的需求。2001年农村每百户居民彩色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的拥有量分别为54.4%、13.6%、29.9%，同年城镇居民拥有量分别为120.5%、81.9%、92.2%，农村的拥有量仅为城市拥有量的45.1%、16.6%、32.4%。2001年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2366元，比1991年城镇居民人均收入2025元高出16.8%。2001年上述三大件的价格仅为1991年时的1/3或更低，但2001年农村居民的拥有量也仅为1991年城市居民的79.5%、27.9%、37.1%。可见，基础设施不足是限制广大农村地区的居民实现其消费意愿的最主要限制因素。
　　根据国家统计局农调队和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在1999年12月对全国18796个农户所做的抽样调查分析发现，农村电价调低一毛钱，对彩色电视机需求的刺激作用相当于农村人均纯收入提高370元；对电冰箱的需求相当于农村人均纯收入提高667元；对洗衣机的需求相当于农村人均纯收入提高909元。如果做到农村居民用电和城市居民同网同价，在农村安装卫星电视地面接收装置，做到村村通电视，建水塔实现村村通自来水，修下水道改善卫生条件，农村地区将会很快出现一个家用电器的消费高潮，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将不再存在过剩的生产能力。水、电等和生活有关的基础设施问题解决后，农村地区还会自发地掀起厨房革命、厕所革命等和改善生活质量的建设高潮，把许多制造业现存的过剩生产能力消化掉。
　　而且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项目，如修筑乡村公路，架设乡村电网，安装广播电视接收、发送装置，修筑上、下水系统等，使用的物质投入以当地的材料为主，还会缓解当前乡镇企业的困难。这类基础设施建设高度劳动密集，以使用农村廉价劳动力为主，也会在农村地区创造出许多就业机会，增加农民收入，使农村经济进入良性循环。
　　用积极财政政策来支持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既可以启动农村广大的存量消费需求，又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增加农民收入，实现农村现代化。所以我认为，今年下半年以及来年积极财政政策重点支持的领域应该是在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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