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告名称：中国农业报告（2001年第八期） |
| 栏目名称：专家视点 |
| 日期：2001年08月28日 |
俞敬忠：农民收入增长的回升态势分析
当前，我国农业和农村工作的突出问题是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增幅已连续四年下降，尤其是粮食主产区普遍减收。这导致城乡居民收入失衡，制约了内需的扩大，增加了农村不稳定因素，困扰着我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可以说，增加农民收入问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具有如此宏观和全局的意义。正因为如此，中央把农民增收列为今年经济工作任务之首。
那么，2001年农民收入增长的趋势到底如何呢?是继续惯性下滑，还是将出现回升态势?
一、提升农民增收的四个因素
现在，大家对农民增收形势普遍担忧。但笔者认为，2001年农民收入增长虽然存在不少不确定因素，但可以预期，将出现一定程度的转机。我国农民收入增长深受经济周期性波动影响。经济收缩阶段，收入增长减缓；经济上升阶段，收入增长加快。近几年随着经济增长持续回落，农民收入增幅不断下降。从2000年开始，我国经济形势出现了转机，这必将带动农民收入的相应增长。具体分析，有利因素有四：
（一）粮食价格回稳趋升
我国宏观经济形势2000年发生了转折性变化，消费、投资、出口三大需求同时升温，居民消费信心指数和企业信心指数都出现了明显上升，人们对未来预期趋于稳定，物价回升的契机已经出现。从粮价来说，经过连续五年下滑，有的品种已低于国际市场价格，从2000年下半年开始，先后止跌回稳，走出下降通道。我国2000年粮食生产受大幅调减面积和严重干旱的双重影响，粮食总产下降250亿公斤左右，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减产最多的一年。今年粮食面积仍是继续下调趋势，江苏有关部门对苏南、苏北2163个农户种植意向调查，今年粮食面积比上年减少12.3%。当然，种植意向与实际结果会有差距，但粮食面积继续缩减是肯定的。同时，随着经济升温，将带动粮食消费出现恢复性回升，估计今年粮食需求量约增加100亿公斤。这样，供大于求的状况明显缓和，市场购销渐旺，粮价总体将呈恢复性上扬态势，这是主调。但由于库存仍处历史高位，供应依然充裕，加之国际粮价平稳，上升空间有限，估计全年粮价可上升5%以上。据有关资料测算，粮价上升10%，将拉动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1.5%。2000年全国粮食综合价下降11.4%，影响农民收入增幅下降1.7个百分点；今年粮价以上升5%计，可使农民收入增长0.75个百分点。这样，一降一升将拉动今年农民收入增幅比上年高出约2.5个百分点。
（二）农业结构调整成效渐显
农业结构调整是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近期对农民收入增长的贡献虽然不能高估，但应该看到，我们已经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有力地促进了农产品质量的改善，促进了农业产业化经营，促进了农村经营机制的创新。特别是区域特色经济的逐步形成，已成为农民增收的亮点。农业生产的周期比较长，结构调整的作用是累积性的。江苏通过种植业内部调整，2000年经济作物的扩大与优化使全省农民人均增收60.4元，有效地弥补了谷贱伤农的影响，成为稳定农民收入的一个重要因素。可以相信，今年随着经济回暖与粮价趋升，可能带动农产品价格总水平的上升，农业结构调整的成效将进一步显现出来。
（三）非农收入增长势头看好
我国经济总体发展形势看好，“十五”计划开始实施，国家继续执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大力推进经济结构调整和西部大开发战略，外向型经济蓬勃发展，小城镇建设方兴未艾，乡镇企业效益有所提高，民间投资渐趋活跃，这些都为农村劳动力转移拓展了空间，为增加非农收入创造了条件。非农收入对农民增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江苏2000年农民人均纯收入中来自非农产业的比重已达63%。“九五”期间，这一比重年均提升2.5个百分点，今年可望进一步提升。
（四）农村税费改革加快推进
这将有效遏制农村“三乱”，较大幅度地减轻农民负担。而减负是实实在在的增收。安徽2000年实行税费改革后，全省农民总的税费负担下降31%，人均负担由109.4元减少到75.7元，减少33.7元，相当于当年农民人均纯收入的1.8%。今年各省都将加快推行这一改革，如能切实贯彻中央有关税费改革的政策，农民负担肯定将明显减轻，大体相当于农民实际收入增加1.5个百分点。
综上所述，今年农民收入的增长幅度将明显高于2000年。2000年全国农民人均收入增幅为1.9%，今年粮价趋升与农民减负两项，可能拉动农民收入增幅提高约4个百分点，再加上农业结构调整与农村劳动力转移等因素，农民人均纯收入(去税)增幅可能达7%左右，有望初步扭转增幅连续多年下降的局面。
二、呵护农民增收的利好因素
农民增收能否打破徘徊停滞的局面，关键在于深化改革。现在农民增收尚有不少变数，犹似早春天气，乍暖还寒，迫切需要配套政策的支持，审时度势，细心呵护农民增收的利好因素。若有不慎，可能“遥看葱笼近却无”，错失时机。当前除加强财政支农、增加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外，应加大三个方面的政策力度。
（一）加大支持粮价回升的政策力度
当前粮价企稳回升的趋势来之不易，农民已经等待多年，国家也尽了努力，一直坚持保护价敞开收购农民余粮的政策，但仍难遏制连年下跌之势。现在总算初现转机，能否延续并增强这一势头，直接关系今年农民增收能否成为现实，特别是粮食主产区农民能否走出连年减收的阴影。同时，粮价回升也有利于粮食部门的顺价销售，有利于调动农民种粮积极性，确保国家粮食安全。
1、加快粮食市场化改革。朱镕基总理最近关于粮食问题的批示，充分肯定了东部沿海粮食主销区提出的加快粮食购销市场化的改革思路。坚持市场取向是新世纪粮改的方向。沿海地区作为我国最大的粮食主销区，一旦放开，将激活国内整个粮食市场。这步棋，将打开我国粮食市场化改革的新局面，有力地促进农业结构调整。一石两鸟，同时走活两盘棋。当前粮食供求差距缩小，价格回升，正是推进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难得机遇。在中央加强直接统一管理国家储备粮的同时，应放宽粮食收购市场准入关，鼓励多渠道经营，放开市场粮价。要谨防粮食部门趁粮价回升之机，以整治粮食市场秩序为借口，重走“多了放、少了收”的老路，从而使市场信息失灵，挫伤农民种粮积极性。这是我国过去粮食生产一旦掉下来几年上不去的根本原因，我国多数地区粮食生产一年两季，调头并不难，难就难在体制上。
2、适当提高今年夏、秋粮收购价格。2000年国家及时上调了秋粮收购价，虽然幅度不大，对促进市场粮价回升起到了政策导向的作用。今年应从夏粮开始，继续温和地提高粮食收购价，并暂缓执行粮食收购新标准，以利于市场粮价的持续回升。
3、规范对陈化粮的抛售。陈化粮处理抛售的时间、数量及价格，对市场粮价的影响不可低估。2000年8月国家明令停止陈化粮的处理抛售，推动了粮价的趋稳回升。今后对陈化粮的抛售，应坚持利用国家粮食批发市场统一进行，规范市场行为，防止暗箱操作，选择适当的时机、合适的数量进行抛售，尽量避免冲击市场。
4、强化对粮食进出口的控制与管理。入世在即，应抓住入世前这一短暂时期，享受国家补贴优惠，加大稻米出口，适度保持东北玉米出口，以进一步消化存量，促进粮价走强。入世后，应通过多种手段，强化对粮食进口的控制，以缓解进口粮的冲击。如采取国际通行的做法，对进口粮食的病虫害、农药残留进行严格检验；对国外转基因玉米、大豆等品种实行标识化管理；对配额实行公开招标，通过收取一定额度的投标费提高进口粮食的成本等。
其他大宗农产品，同样应实行促进其价格回升的政策。如棉花不要急于进口，油脂进口要控制（现在其进口已达国内总需求量的一半)，国家储备糖抛出要慎重等。这样，才能形成今年粮价走强，农产品价格总水平适当上扬的格局，从而实现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的目的，并有效消除通货紧缩的影响。
（二）继续加大推进农业结构调整的力度
农业结构调整贵在坚持，务必保持政策的稳定性与连续性。认为一“调”就会增收是不现实的，只有长期坚持，才能形成区域特色经济，逐步走出一条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的新路子来；才能发挥比较优势，增强我国农业的竞争力。这里想提一下辩证地看待粮食安全问题。我们应该重视粮食安全的战略研究，但从过去50年全世界人口增加1.5倍，人均粮食消费增加17%，而从事粮食生产的农民与土地都大量减少，粮价降低一半的事实来看；从我国人口增加2倍以上，而粮食总量增加近4倍，人均粮食占有量增加近一倍，近几年粮食出现相对过剩的事实来看，在科技迅猛发展与国际贸易多元化的情况下，只要国家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粮食安全一般不会出现危机，传统的安全性考虑应转向比较优势考虑。当然，应强调结构调整与保护耕地并重，守住擅自将耕地改为非农用地这条“红线”，保护好粮食综合生产潜力。同时，在当前情况下，继续推进农业结构调整，使粮食供求趋于“紧平衡”状态，有利于粮食市场保持合理价位，促进农民增收。
（三）加大落实农村税费改革政策的力度
中央关于农村税费改革的决策顺民心、合民意，是江总书记“三个代表”思想的体现。但它涉及农村各方面的利益关系、政策性很强。只有各地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央制定的有关政策，本着“多给予、少索取”的原则，合理确定农民的税赋水平、计税面积、常年产量和计税价格等，才能真正达到农民减负增收的初衷。同时，要深入研究改革过程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人们最担心的是，费改税后种田越多负担越重。过去农村收取的各项费用，主要是按人头或劳力摊的，费改税后，全部按田亩摊了，将原来由人头承担的费用转移到以种田为主的农户身上，而最迫切需要减负、生活最困难的恰恰是这部分农民。如何做到公平负担，对低收入的纯农户给予特殊照顾(如减免农业税)，需要在实践中探索。
三、增加农民增收的“动力源”
审视改革开放以来农民收入增长的轨迹，可以看出，凡是农民收入增长快的阶段，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增收“动力源”。改革开放以来，农民收入有三个增幅大的阶段：(1)1978—1984年，农民收入年均增长17.3%(不含物价因素，下同)，其背后的“动力源”为农村实行家庭承包，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2)1985一1988年，农民收入年均增长lO.1%，其背后的“动力源”为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3)1992—1996年，农民收入年均增长22.4%，其背后的“动力源”为突破计划经济模式，群众中蕴藏的潜力又一次勃发。新时期要较快地增加农民收入，必须探索构建新的“动力源”。这就要以转移农村劳动力为中心，大力推进结构调整，加快非农化、城镇化进程。
浙江何以能在全国农民普遍增收乏力的情况下，始终保持农民收入强劲增长的势头，2000年农民人均纯收入仍比上年增长7.7%，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近6个百分点，连续十多年夺冠呢?最深奥秘在于“半数农民不稼穑”，农村非农劳动力已突破lO00万人，超过了务农劳动力，非农收入占近80%，他们走南闯北，进城入市，务工经商，赚了“天下人”的钱。苏南也是这样，率先发展乡镇企业与建设小城镇，不断转移农村劳动力，农民人均收入已达到5000元以上，始终居于前列。事实说明，只有鼓励农民自主创业，离土又离乡，才能有效缓解人口与资源的矛盾，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逐步形成“种地不穷、不种地更富”的新局面。
现在，我国农民收入的增长方式已经发生根本变化，非农业收入已成为农民收入增长的主要来源。东部与中西部地区农民收入的巨大差距，主要就反映在非农收入的高低上，其实质是人力资源配置的差距。特别是粮食主产区，2000年非农收入不足40%，仍然以农业收入为其主要来源，剩余劳动力滞留在农业上，导致农业劳动生产率低下，加上农产品价格下跌，使农民收入难以增加，甚至出现下降。据农业部调查资料分析，农民收入水平越高，非农收入比重越大，收入增长越快，三者呈高度正相关。2000年人均纯收入5000元以上的农户，非农收入占近90%，收入增长10%以上；人均纯收入3000—5000元的农户，非农收入占60%以上，增长5%左右；人均纯收入1500—3000元的农户，非农收入占50%左右，增长不到2%；人均纯收入1500元以下的农户，非农收入占40%以下，为负增长。正反两方面的鲜明对比，有力地说明加快非农化、城镇化进程，不断拓展农业劳动力转移空间，是新时期农民增收的强大“动力源”。
我国农村有着世界上最丰富、最勤劳、最廉价的劳动力资源，寻求农村劳动力战略转移的新途径，将人口负担变为人力资源优势，这不仅是农民增收的强大“动力源”，也是我国经济增长的不竭源泉。
这就要加大改革的力度，还农民两大权利，即还农民进城的权利，还农民创业的自由。现在大家对加快城镇化进程已渐臻共识，但作茧自缚的现象依然存在，“善待农民工”的问题还要大声疾呼。农村多一个人外出打工，将增加年收入6000—10000元，相当于30个农民年增收5%，外出打工已成为农民增收的主力板块之一。农民工已成为城镇发展的重要生力军，城市居民确实离不开他们，而且农民工以低成本创造的财富，增加了城市居民的收入；扩大的消费，创造了城市新的就业岗位。可以说，关心农民工，就是关心农民增收；善待农民工，就是善待自己。我们切不可因担心出现社会问题和负面影响，就因噎废食，对农民工进城采取堵截方针。应保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清理整顿排他性的劳动就业制度和相关政策，构造城乡统一的劳动力市场。农民群众中蕴藏着极大的创业积极性，政府的职责是为民众创业营造宽松的环境，鼓励民众为自己“造饭碗”。这就要下决心降低市场准入门槛，改审批制为登记制；实行“放水养鱼”，控制税费，禁绝“三乱”；拓宽融资渠道，切实解决贷款难，大力促进个体私营经济发展。一个地方，创业者越多，跳出“农”门者越多，农民就越富；反之，都埋头在地里刨食，结果只能是僧多粥少，农民增收的压力越来越大。总之，“就农言农”已无法解决“三农”问题了，农村劳动力需要一次新的解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