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告名称：中国农业报告（2001年第七期） |
| 栏目名称：专家视点 |
| 日期：2001年07月28日 |
柯炳生：对推进我国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几点认识
响应党的十五届三中全会《决定》和江总书记“有条件的地方要率先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号召和要求，一些发达省份和地区正在积极制定农业现代化的纲要，一些学者也在积极进行研究。这里谈一下自己的几点认识。
一、提出发达地区率先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的要求非常及时和必要
这主要是因为：第一，一些发达地区，已经提前实现了小康目标。这就亟须明确下一步农业发展的目标和方向。提出发达地区提前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的要求，是非常及时地为这些地区指明了今后的努力目标和方向；第二，我国各地发展很不平衡，及时地提出发达地区的发展目标，对欠发达地区也是一种启示。第三，为了实现到下个世纪中叶整个国民经济基本现代化的目标，农业不能拖后腿，农业基本现代化的进程必须加快。第四，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进程是大势所趋，面对世界市场和发达国家农业的压力，我国农业尤其是沿海地区农业只有尽快推进现代化的进程，才能提高竞争力，
二、农业现代化是一个相对的、动态的农业发展过程
农业现代化是从传统农业和不发达农业转变到现代发达农业的过程。其相对性一方面表现为纵向比较，即自身与以往的落后状态相比，另一方面也表现为横向比较，即与国外现代发达农业的水平相比。尽管各个国家或者地区的条件和情况特点各不相同，不具有完全的可比性，但是，在最基本的特征方面，应当是共同的。例如，农业现代化不仅表现在农业的装备和投入水平方面，更主要的是表现在农业的产出水平方面；不仅表现在农业生产本身的过程中，而且还表现在农业的产前和产后关联活动过程中；不仅表现在农业的技术层面，而且还表现在农业的组织层面；等等。
农业现代化的动态性表现为：随着科技革命成果不断地应用于农业，农业的发达程度总是不断地提高的，对农业现代化的理解和要求也不断提高，不可能有一个绝对的、固定的现代化的标准和模式。我国基本实现农业的现代化，本质上是从根本上改造传统农业，大大缩小与发达国家农业的差距水平，在一些方面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在总体和平均水平上大体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不能拿发达国家几十年前的标准作为我国未来现代化的标准。
对农业现代化的内涵理解有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迄今在本质上有所共识，但是在具体表述上所强调的重点和详略程度各不相同。我理解农业现代化有三大总目标：农业生产目标、农民收入目标和农村环境目标。我理解的农业现代化是：具有发达的基础设施、先进的科学技术、高效的组织方式和完善的服务体系，土地产出率、劳动生产率和资源利用率均较高的一种生产发达、农民富裕、环境优美的具有一定国际可比性的先进农业发展状态。
三、农业现代化离不开其它国民经济部门的现代化
可以说，农业是国民经济中其它各个部门的基础，而国民经济其它部门的现代化是农业现代化的基础。因为，农业现代化需要高质量、低价格的各种装备和生产要素的支撑，需要高效率的农业产前、产中、产后服务部门的支撑，需要高收入非农业消费者市场需求的支撑，等等。此外，可能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农业要实现现代化，必须大量减少农业劳动力，大力降低农业劳动力在社会总就业中的比重。而所有这一切，都依赖非农业产业的发展。在时间上，可不可以说，是其它国民经济部门带动农业实现现代化，是其它部门而不是农业率先实现现代化？纵观世界，农业发达的国家都是非农业高度发达的国家。没有哪一个国民经济总体不发达的国家的农业是发达的。即：农业不可能率先实现现代化。这与“工业是先导”的道理是一致的。认识这一点对正确地推动我国农业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
我国一些地区将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并列起来抓，这是有道理的。由于我国农业劳动力和农村人口向现有城市的转移受到各种约束，我国农业现代化的过程中农业与非农业部门的关系可能有一些特殊性。在某种意义上，我国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的关系，是农业现代化和非农业部门现代化关系的一种反映，是互为依存、不可分开的。
四、制定农业现代化的目标应当从实际出发，兼顾激励性和可能性
党的十五大提出到下世界中叶基本实现整个国民经济的现代化，而农业又不可能领先于工业等非农业部门实现现代化。因此，我国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是一个较为长远的目标，需要坚持不懈地做几十年努力才有可能实现的目标。一些地区可能率先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尤其是在某些单一方面突出地走在前面。然而，就大的区域的农业整体而言，比如一个省或者一个地区，恐怕难以在很短时期内就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
如果不从实际条件出发，不切实际地提出在较短时间内实现或者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那么就可能出现以下几种不健康的情况：一是标准定的太高，时间定的太短，到时候根本做不到；二是标准定的太低，实现倒是能实现，但是不能算是现代化；三是造成弄虚作假风，通过虚报数字达标；四是超出农民的能力，强迫农民搞达标。
不过，如果将目标定的太远，只有一个远期目标，那么，又不利于起到在当前和近期内的激励作用。我认为，较好的做法是针对具体情况和条件，制定出不同时期的具体努力目标。这些目标不必也不可能是现代化的终极目标，而是推进现代化过程中的阶段性目标。有关地区和部门可以按时期制定出推进农业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发展纲要。这样做到长短结合、远近结合，既有科学性，又有可行性。
在具体提法上，可以划分出近期、中期和远期三个阶段。在具体做法上，可以有两种思路：一种思路是不制定全国统一的目标和指标标准，各地制定自己的具体推进农业基本现代化发展纲要，其中重点明确地定出近期和中期发展目标，实现了这些目标就是推进了现代化的进程。另一种思路是制定出全国的近期、中期和远期发展目标和相应的具体指标，而各个地区可以提出到哪一年实现这些指标。发达地区的率先就可以表现在较早实现这些针对全国的具体指标方面。这种思路与小康目标的做法类似。
五、农业现代化指标体系的制定要科学合理
从不同的角度，根据强调的重点的不同，人们提出了不同的农业现代化指标体系。由于各地的情况很不一样，所以很难有一个共同认可的标准指标体系和标准值。国外发达国家的农业均很发达，但是却也没有一个公认的指标体系和标准。这里从农业现代化的总目标出发，对指标问题提出以下一些基本的想法。
首先，指标体系的确定应至少注意三个原则：第一，主要特征原则。要紧紧围绕现代化的最核心目标，突出重点，指标要尽可能少而精，而不能不分轻重，搞各种指标的大堆罗列；第二，易操作性原则。指标要易测算，易确定。有的指标虽然从理论上很重要，但是不好准确测定，可操作性较差，也不宜选用。第三，独立性原则。各种指标之间的相关性不能太强。各种指标应当是相互补充的关系，而不是相互重复。
根据这些原则，可将农业现代化的指标体系分为三组，即农业外部条件指标、农业内部条件指标和农业生产效果指标。三组指标分别反映农业的外部经济条件、投入水平和产出水平。具体说明如下：
第一，农业外部条件指标。这方面的主要指标包括：（1）社会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这个数值越大，整个社会就越发达，对农业的支撑条件就越强大，农产品需求的市场也越广阔。（2）农村人均纯收入。这个指标值越大，农民对农业投入的能力就越强。（3）农业就业占社会总就业的比重。这个指标值越低，非农业部门就越发达。这个指标的另一个直接含义是一个农业劳动力能够养活多少人口；这个比例越低，意味着每个农业劳动力所能养活的人口就越多。这也正是发达农业区别于传统农业的最主要特征。其他相关的指标还有：农业在GDP中的比重、农产品商品率、恩格尔系数、城镇人口比例。这些指标均与农业就业比例密切正相关，只要农业就业比例低，这些指标值必低或必高，因此属于农业就业比重的相关指标。
第二，农业内部条件指标。可以细分为三个方面：（1）劳动条件指标。在我国， 农业机械化率是这方面最基本的指标。很难想象，一个大量依赖手工和畜力的农业是现代化农业。（2）劳动者条件指标。可以用初中以上人口比例做指标。相关指标有农业劳动力的人均受教育年数、文盲率、农业科技人员比例等。（3）科技进步贡献率。这是一个综合性的条件指标，反映科技进步成果对农业生产的作用。
第三，农业生产效果指标。也可以分为三个方面：（1）劳动生产率，可以分别以实物量计（按粮食当量折算）和以增加值计，即有农业劳均增加值和农业劳均生产量两个指标。这两个指标反映出农业收入目标的实现程度。（2）土地产出率，为便于不同产品的比较，以增加值计。这个指标直接反映了农业生产目标的实现程度。在我国土地资源极为有限的条件下，这个指标尤其具有重要意义。（3）资源环境指标。由于各地自然资源条件情况和特点很不相同，这方面的指标较为复杂。就全国而言，森林覆盖率是一个普遍意义相对较强的指标。
上述指标体系思路，是十分概略的。所提到的各个具体指标，只不过是农业现代化过程中所必然会反映出来的基本共同特征和表现。这也是推进农业现代化中应当予以注重的主要着眼点。
六、农业现代化的参考指标体系与标准
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根据上述各个方面的考虑，从现实基础和方便指导、易于操作出发，综合各地的经验、做法，提出了一个全国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参考指标体系。其中将阶段性标准分为起步标准、初步实现农业现代化标准和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标准。分别从农业外部条件、农业本身生产条件和农业生产效果三大方面着眼，将评价指标确定为十项：社会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农村人均纯收入、农业就业占社会就业比重、科技进步贡献率、农业机械化率、从业人员初中以上比重、农业劳均创造国内生产总值、农业劳均生产农产品数量、每公顷耕地创造国内生产总值、森林覆盖率。各项指标按阶段性分为起步标准（近期目标）、初步实现标准（中期目标）和基本实现标准（远期目标）。起步标准大体是发达地区的已经大体达到的高限标准，后两项标准值大致按照起步标准翻一番和翻两番分别确定。
| 指 标 名 称 | 单位 | 1997年全国平均 | 起步阶段标准 | 初级阶段标准 | 基本实现标准 | | 1、社会人均GDP | 美元 | 730 | 800 | 1500 | 3000 | | 2、农村人均纯收入 | 元 | 2090 | 3000 | 6000 | 10000 | | 3、农业就业占社会就业比重 | % | 49.9 | 40 | 20 | 10 | | 4、科技进步贡献率 | % | 40 | 45 | 60 | 80 | | 5、农业机械化率 | % | 32.4 | 40 | 60 | 80 | | 6、从业人员中初中以上比重 | % | 53.5 | 55 | 70 | 80 | | 7、农业劳均GDP | 美元 | 490 | 600 | 1000 | 2000 | | 8、农业劳均生产农产品数量 （粮食当量） | 吨 | 2.6 | 3.0 | 6.0 | 10.0 | | 9、每公顷耕地农业总产值 | 美元 | 2300 | 2500 | 5000 | 8000 | | 10、森林覆盖率 | % | 13.5 | 15 | 20 | 25 |
说明：1－3为农业外部条件指标；4－6为农业生产本身条件指标；7－10为农业生产效果指标。各项指标均可以根据统计年鉴数据计算出来。
提出以上想法，并不是否定各地提出的一些指标体系和数据。我的理解是，那些指标是当地结合本地的实际基础条件，提出的未来一个阶段的农业和农村发展目标。这些目标实现了，就是农业和农村的一大进步。至于如何评价其现代化水平，不过是一个定义问题。各个指标之间，也不一定要人为地确定一个权重值，然后去加权了之后，与别的地方比较。各地情况不同，只能进行单一指标的比较，而难以进行农业现代化总体状态的绝对比较。例如，我们只能说美国的农业劳动生产率更高一些，而以色列的土地生产率更高一些，而很难笼统地说美国农业和以色列农业哪个更为发达一些。
七、我国推进农业现代化应重点注意的几个问题
第一，必须坚持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经营制度。推进农业现代化，与农民家庭承包经营制度是不矛盾的。国外发达国家的农业也都是建立在家庭农场的基础上的。应当承认，我国超小型的农户经营规模，是推进农业现代化的一个非常不利的约束条件，经营规模的扩大是现代化农业的必然要求。但是，也应当看到，经营规模扩大的实现途径是多种多样的。一方面，可以在农民自愿和保持土地原承包权不变的原则基础上，土地的使用权可以流转和集中，从而形成规模较大的家庭农场。另一方面，农户也可以在不改变各自土地占用规模的条件下，实行一定的产前、产中和产后联合，从而也可以实现经营规模的扩大。要严格防止借现代化之名，违反中央政策，侵害农民的土地承包权和经营自主权。
第二，必须将科技进步作为推进农业现代化的基本动力。农业现代化说到底是农业科技化。没有现代科技成果的不断开发和应用，就谈不上农业现代化。只有靠科技才能实现高产、优质、高效，只有靠科技才能提高劳动生产率和资源利用率，只有靠科技才能提高市场竞争力。建议：（1）把增加对农业科研的投 入作为增加农业投入的重点。农业科技成果的应用对象是农民，大多具有很强的社会效益。但是，农业科技工作的社会公益性很强。因此，在鼓励社会多元化多种形式增加投入的同时，政府应当大力提高对农业科技的财政支持。我国的农业科研的投资强度（农业科研经费占农业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仅为0.36%，不到 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相当于发达国家的十分之一，显然太低。（2）把对研究尤其是基础性研究的投入作为对农业科技投入的重点。农业科技包括研究、开发和推广。国家投入的财力有限，应当将重点放在研究方面。研究与开发和推广的关系，是源与流的关系。没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作为支撑，开发和推广就是无源之水。一些地方拿出了较多的钱搞示范园区，而用于研究方面的钱却太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3）把农业技术开发和推广体系的重点转向社会化。继续深化政府农业推广体系的改革，大力提倡和鼓励涉农企业的技术推广，逐步形成以企业、专业协会、专业合作社和各种产业化组织为主的多元农业科技推广体系。国外发达国家的普遍经验已经表明，只有多元化的农业科技推广体系才能够满足农民的需求。从我国的实际情况看，受国家财政能力所限，就更应鼓励社会技术推广服务体系的发展。
第三，加强公共性基础设施建设。加强道路、水利、农田等基础设施方面的建设，对推进农业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农业生产基本条件的改善和抗御各种自然灾害能力的提高，改造大批的中低产田，一方面要靠农民和农村集体自身的资金积累，国家也要量力而行，给予尽可能的支持。就对农业的支持而言，同样的钱，用在基础设施方面所起的作用要比通过市场来支持农业效果好得多。国外发达国家的经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第四，加强农业市场体系和产业化组织的建设。农业作为一个产业部门，显著的特点是生产规模太小。即使对美国的占地数千公顷的大农场而言，其在总的市场中所占的份额也是微不足道的。这与其它产业有着显著的不同。而“小生产、大市场”的矛盾在我国表现得尤为突出。在可预见的将来，农业的生产规模不可能有根本性的改变。因此，必须通过市场组织的发育，通过产业化的链条，通过各种新型的合作社等农民自己的组织，将农户与市场更好地连接起来。一方面可以使得生产更好地适应市场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有可能使得农民分摊到一定的产后增值收益。
第五，加快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加快农业劳动力向非农业的转移。如前所述，农业就业在社会就业中的比例的降低，是农业现代化的一个重要前提条件。加快劳动力转移会有两个方面的促进作用：一是农业劳动力减少后，平均生产规模就会扩大，这对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有利；二是非农业人口增加之后，对农产品的需求增加，从而扩大了市场容量，也会促进农业现代化发展。对这后一点的重要作用，联想到我国目前的农产品过剩状态，看得就更清楚了。应当积极推进城市化的发展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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