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告名称：中国农业报告（2001年第一期） |
| 栏目名称：专家视点 |
| 关键字：农村经济问题 |
| 日期：2001年01月25日 |
温铁军：解决农村经济问题要有创新
一、如何看银行商业化改革的市场化取向与农户资金需求高度分散之间的矛盾
在坚持市场化取向的改革进程中，银行体制的商业化改革要求银行完全按照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来判断其经营行为。商业化的正规金融机构是不可能适应农户由于经营高度化分散而提出的资金信用需求的，两方面对接有问题。我认为，银行和农户任何一方都没有问题，农户经营高度化分散是其根本特点，银行的商业化改革也确实要求其追逐利润，规避风险。
目前，农村资金的短缺成为极度需求要素，严重制约了农村经济的发展。主要问题不是农户资金需求不足，也不是政府不想加大农业资金投入，而是市场化取向的银行商业化改革的必然结果要求其退出农业。农户的资金需求一般具有分散、小额化、周期长、风险高、不易监督的特点，银行如对其贷款，利润比较低。而任何银行它所追求的利润只能来源于相对有规模、无风险、效益高的贷款。因此，这就导致了资金的需求和供给两方面不对称。不对称的根本原因在于信息不对称，银行没有办法了解农户的贷款需求，农户也不可能拿出详尽的贷款信息报告给银行，农户不可能走目前的金融程序向银行申请贷款。如果银行坚持市场化取向的商业化改革，绝对不可能适应农户的资金需求。
从近几年对农户的整体调查情况来看，农户的存款增长幅度大于其贷款增长幅度，因此有大量资金从农村流出也是一个必然的趋势。表面形式就是农业银行以及农村信用社吸纳农村的资金有所增加，银行给农户的贷款却是减少的。农民的信用需求能够从银行和信用社得到满足的只占到24%，连1/4都不到，这就证明了我们刚才的假设：市场化导向的银行商业化改革的必然结果是其退出农村信用领域，银行的资金供给与农户高度分散的、自给自足和半自给自足的、生活性需求与生产性需求混合在一起的、小额的、周期长的、风险高的、监督不易的资金需求之间信息不对称、体制不对称，其严重结果是导致农村资金要素匮乏。
作为龙头要素和最具组织作用的要素——资金，它如果退出农业，就会导致任何力图加大农业投入的政策措施都不能落实，增加农民收入的良好愿望只能落空。这就会引出一个问题：在整个国家坚持市场化改革取向的同时，农业经济无法实现市场经济。怎么来解释：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它调控的是什么？它是在边际收益递减的规律作用之下调控那些递减的要素，使那些边际收益可能递增的要素替代那些边际收益递减的要素。
那么什么要素的边际收益是递减的呢？很明显，是劳动力要素，而资金要素是高度稀缺的。因此，会产生这样一种现象：在农村搞高利贷是最赚钱的。资金要素的边际效益是上涨的，但由于银行资金供给与农户资金需求之间的矛盾，它没法进入，因此农村成为资金要素高度稀缺的一个领域。而劳动力要素的边际效益降为零，甚至是负值，它当然不能被替代。土地要素也不能增加，因为它是人均占有的，土地要素的流转比重低。
因此，我们说，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农业领域很难发挥作用，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来调控农业结构更会出现问题。当我们的政策取向全部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本思路上的时候，目前农业、农村经济所遇到的困难与这种政策取向的善良愿望之间似乎就出现了不相一致。
二、农业、农村经济问题能否靠外资来解决？
用市场化的路来调整农业结构走不通，农业结构调整已经走到头了，农业主产品的成本在“天花板”价格（国际价格）之上，唯一能够维持的是把劳动力的收益降为零，甚至是负值。现在对农业的一切政策，包括政府对农民进行补贴，其效果都不明显。
城市经济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是靠外资来维持的，农业经济的发展能不能靠外资呢？外资是不会投向高度分散的、自给自足和半自给自足的、生活性需求与生产性需求混合在一起的、小额的、周期长的、风险高的农业经济的。因此，我们可以说，既不能按照城市经济发展的思路来解决农业、农民问题，也不能靠外部市场来解决农业、农民问题。
三、解决农业、农村经济问题要有创新
解决农业经济问题要有创新，要坚持江总书记“三个代表”、“三个创新”的思路，要有理论创新和体制创新。按照原来的思路走，是解决不了农村经济问题的。
第一，我们要看清楚，中国农业经济是典型的小农经济，必须用适宜小农经济的思路来解决农业经济问题。
一、小农经济中，以种植业为主的农业，其投入产出比降为负值是必然的。要想有理论创新和体制创新，东亚小农经济社会模式的基本政策安排——日韩台模式——值得我们借鉴。日韩台模式的主要特点就是放开农业外部规模。纯粹农业生产规模要靠农业外部规模来补充，因为政府对农民进行补贴是补不到农民头上的，政府只能是放开与农业相关的领域，让合作经济进入。与农业相关的这些领域包括：农业的购销、农业的资金投入、农业的保险、农产品的加工以及农副产品的批发等。所有这些领域都能产生利润，而唯独种植业产生不了利润。合作经营所产生的收益必须补贴到种植业上去，否则农业经济很难持续下去。
二、政府对农业的投入要针对那些有组织的合作社，而不是直接投给农户（政府与单个农户的交易成本过高）。目前，粮食体制改革、税费改革等等都是以为政府可以与9亿农民进行直接交易，这是做不到的。政府能做的是，它对农村的投入和补贴不是用于部门，而是直接用于，比如说加工项目投入。对于这些项目的投入，政府只计股（可以占到50%以上，保证不私有化），但不能拿回收益。市场化的东西和私有化的东西在目前农村经济中发挥不了大的作用。如果政府真的想扶持农业，必须放开某些垄断领域，让合作经济参与进来。
第二，现在必须尽快启动城市化，否则就很难解决农村经济结构调整问题，也难以带动国民经济整个一盘棋的发展。
第三，如果考虑到21世纪中国所面临的国际环境，前面我所做的一切分析全部等于零。
为什么呢？如果我们采纳了日韩台的模式，意味着我们将不断推高的成本消化在其他行业领域返还的利润之中，而这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中国的农业依然无法与国际上的规模农业去抗争（美国人均土地面积为800多亩，中国仅为4亩，相差200倍）。如果要按照1998年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所定义的将来在21世纪的国际垂直分工体系中，中国扮演以廉价原材料和劳动力生产最低价格的制成品的角色的话，其结果是我们必须维持城乡二元结构，保证劳动力的低成本，否则中国经济就走不下去了。
当我们把问题的最后结果进行认真研究之后，会发现历次的中国经济危机都能软着陆，其苦果最终是由第三世界——中国内部第三世界——的广大农民来承担的。纵观中国50多年来的经济发展，最后的结论是很清楚的，我们现在的决策思路具有天然的符合中国国情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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